唐兴毕已经83岁,腰背微弯,眼睛有些浑浊,岁月写在脸上。但是听到刘华明这个名字,这位老人的眼里马上充满泪水。
唐兴毕。 本文图片 津云客户端
刘华明是她的儿子,20年前就已经去世。2000年2月6日,刚刚过完春节,云南省巧家县荒田村的村干部的刘华明在去村里开会的路上,被8名人贩子及帮凶打死在离家仅百余米远的地方,老人另外2个儿子闻讯赶来,也被打成残疾。案发后的20年时间里,凶手没有一人因打死人被绳之以法。唐兴毕带着十多岁的孙辈不断到公安机关“讨说法”,无果。20年的申诉道路,孩子长大成人,唐兴毕渐渐老去,但是申诉的路还未走完。
贩卖人口怕被举报 村干部被人贩打死
浑黄的金沙江支流伴着一条乡间公路在山下奔流,跟着河流,沿着盘山的公路,便来到了海拔1300余米的云南省巧家县的荒田村大花地社。在这个偏僻的村子社区里,一个20年前的故事一直还在村民中相传。
大花地社
1999年春节前,一位女子回到云南省巧家县的荒田村大花地社,这位女子叫做冷太英,十年前她被村民朱家珍和刘华周等人以3300元卖到河南省。十年后,她带着孩子回到老家,看望自己的父母。
冷太英回来了,这个消息让卖人的朱家珍等人坐立不安,为了不让事情闹大,她匆匆忙找到负责大花地社的村干部刘华明,想让他调解。在得知朱家珍贩卖人口的消息后,刘华明告诉朱家珍,过完年后会到村里开会,到时再反映这个问题。
刘华明
2000年2月6日,正月初二,吃过早饭的刘华明准备到村子里开会,他和母亲唐兴毕一前一后从家里出来。走在前面的刘华明在经过朱家珍的家门口时,8个拿着棍棒和刀的男子冲了出来,把刘华明打翻在地。“当时冲出来的人什么话都没说,直接把他打倒在地上,棍棒和刀都落在他身上,朱家珍就在房顶上看着。”?唐兴毕说,这8个人大多是朱家珍的亲属。
回忆起当时情景,唐兴毕泪眼婆娑。“他被打的脑浆都出来了,四肢也都被打断,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。”看到儿子被倒后,离儿子十多米远的唐兴毕大喊救命。住在不远处的其他两个儿子听见声音后,从家里跑了出来。在还没有明白什么情况的时候,又被凶手8人打翻在地,被打后,两人均落下了残疾。
落下残疾的刘华明的弟弟
2000年大花地社还没有电话,过了一天以后,唐兴毕托人到了山对面的一个村子打电话报警。一个星期以后,7名警察来到大花地社进行取证调查后离开,至此以后,凶手一直未被因行凶杀人而被抓,唐兴毕也走上了20年的申诉之路。
大花地社
被改变的家人 老人小孩艰难度日
出事之前,刘华明毫无疑问是家里的“顶梁柱”。那一年,他已经有4个孩子,最小的孩子只有3岁,母亲已年逾六旬。
刘华明的侄女刘平美现在还深深的记得,刘华明被打死,叔叔被打残后,凶手还要到他家里打人。因为提前得到消息,刘平美一家,匆忙赶着2只牛和几只羊,躲到了村子后面的山里。第二天,刘平美和父母在隔壁村把牛羊卖了900元钱,带着这些钱跑了另外一个城市。“当时只想着保命,赶紧离开这个地方,也不敢回去看一眼亲人。”后来得知家里的惨状,刘平美和父母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。“我一定为家人讨一个公道。”
“那两三年我们一直在哭,我奶奶每天都在哭。”刘平美说,叔叔被打死、打残后,婶婶怕再被报复,改嫁了,留下了4个孩子,只有奶奶一个人照顾,整个家庭都被悲痛包围。
可生活还要继续,4个孩子一个老人在村子里艰难度日。“当时家里没有劳力,我们吃饭全靠奶奶种一点地,为了攒点钱去县里申诉,我们把大米卖掉,吃的东西和猪食是一样的。”刘平美说,现在她看到一些粗粮就反胃,现在她只爱吃肉。
刘平美认为自己是一个性格坚定的人,在与记者对话时,她语速不快不慢,情绪冷静。她说,自从整个家庭出事后,弟弟妹妹们还小,在他们最需要父母的时候,都离他们而去。“弟弟小时候非常活泼可爱,很调皮。自从家庭出现巨变后,在学校里,凶手的孩子总是带着一帮孩子欺负他们,弟弟身上经常被打的身上全是伤,后来他们就变的沉默寡言,不爱说话。”
刘平美告诉记者,二十年来,她心里一直装着这事,这辈子最大的梦想,就是和家人一起为被打死、打残的亲属们要一个公道。
凶手抓了又放 被要求签不准上访协议
2004年,已经16岁的刘平美,来昆明市打工。每当攒够几百块钱的时候,她都会做一天一夜的大巴车回到大花地社找奶奶,然后祖孙两个再一起到县里和市里告状。“我以前每次要回到村里的时候,只敢晚上11点后,趁着天黑回去。”刘平美说,那时一些凶手还在村子里,她怕回村的事情被他们知道后,遭到报复。因为她们一直在申诉刘华明被打死的事情,凶手和他的人家曾经多次拿着刀,去奶奶家里威胁和恐吓。
2004年的大花地社还未通车,为了不让凶手知道她们去县里告状,刘平美和年近70岁的奶奶早上需要偷偷的从山坡上的村庄,爬到山下的河道里。祖孙两人互相扶持,沿着河道向县城方向前进。“我们需要走一天的时间才能到县城,饿了就吃点洋芋。”
“我们已经找了不少于一百次公安和检察院去申诉,可是每次都没有结果。”刘平美说,最多的时候,我们一年要去十几次,每次都说案件在侦查、人没抓到、领导不在。
后来,刘平美从村民那里得知,有一部分凶手被巧家县公安机关抓获。得到消息的她认为,案件终于有了进展,她和奶奶再次赶到了巧家县公安局。然而让她们没想到的是,值班的警察告诉她们,凶手在交了6000元的保证金后,被释放了。
她们把事情举报到了云南省公安厅,一位公安厅的民警告诉她们,她们申诉的事情参与的人较多,并且当年的8个凶手,有2个人因为其他原因已经死亡,其他凶手把事情推给了2名以死亡的凶手身上,现在警方也没办法。
云南省公安厅的回执。
在她们的坚持申诉下,2016年,巧家县公安局信访部门一位民警主动给她们打了电话,这位民警告诉她们,巧家县警方为她们申请了一笔司法援助款,有6万元。如果要拿这6万元,必须要签订一份以后不准在上访的协议。2017年,她们再次见到巧家县的领导,该领导给了一笔1万元的抚慰金,承若一定帮她们办理这件拖了近20年的案子,然后让她们失望的是,至今案子还是毫无音讯。
是否立案抓人 公安局与检察院说法互相矛盾
2019年10月16日,记者和刘平美来到她家乡。刚进村子,一位女子就盯着记者。刘平美告诉记者,这位女子就是凶手的家人,让记者多注意安全。当记者在村里问起刘华明被打死的事情时,村民全部讳莫如深。
一位村民告诉记者,刘华明被打死的事情,村子里的人都知道,但是没人敢说,都怕被报复。“凶手在村里口碑极差,一部分凶手因为贩毒、抢劫等罪名被公安机关抓起来了。”
记者与刘平美一起赶到巧家县公安局询问刘华明的案子,一位刑警大队的负责人说,刘华明的事情他们知道,当年那就已经立案,至于抓了人后又放掉,是因为警方这边抓人后,上报给检察院后,检察院没有签批捕书,只能把人放掉。
随后,记者与刘平美来到巧家县检察院。检察院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,检察院并未收到任何公安局的批捕要求,刘华明的案子也并未送到过检察院里过,让刘平美再到巧家县公安局询问和申诉。
刘平美告诉记者,从2000年至今,每次的申诉都要来回跑很多部门,每次也都不了了之。“警方现在说当年就立案了,可是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警方的通知和立案通知书?因为这件事我们整个大家庭家破人亡,不让凶手绳之以法,我无法给家人一个交代。”
刘平美现在唯一的业余生活就是找人倾诉,讲20年前的一个悲剧故事。开头,总是一个村干部被人贩子打死的事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