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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话史记 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田叔列传第四十四

来源:个人图书馆-新用户4541Ay47 发布时间:2023-06-16 18:30:36
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

邱永山译注

【说明】

此文是一篇合传。共记万石君石奋、石建、石庆一家及卫绾、直不疑、周仁、张欧等人的事迹。


(资料图)

万石君一家不学无术,谨小慎微,虚伪矫饰,无耻可笑之至。其他的一些人,直不疑的买金偿亡虚伪做作已不尽人情,周仁的“处谄”已“近于佞”,就是卫绾也只是“醇谨无他”所长,张叔也不过是“专以诚长者处官”的无能之辈。他们尽避在事业上都一无建树,在耍弄权术上却算得独树一帜各有千秋,他们的个人品质可指摘处更多。这些人物显然全是作者要否定批判的。作者心目中的文臣武将应该都是“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,赴公家之难”(司马迁《报任安书》)的人。可是,这里的人物几乎全是凭借谄媚机巧满足个人私欲之徒。这样一些唯唯诺诺的人物,其实是封建****政治的产物,最高统治者需要的是奴才,而不是人才。于是,此辈才得以“脱颖而出”青云直上,而像作者那样的人只能抱负落空,才干无从施展。作者正是基于对当时封建****政治有这种深刻的理解,才写了这篇文章,使文章具有猛烈的抨击和尖锐的嘲讽之意。

此文在写作上,最成功之处是嘲讽艺术的运用。作者在对这些丑类进行揭露时,往往在不动声色的描述中,暗寓对他们的轻蔑。如写石奋“必朝服见”子孙,“上时赐食于家,必稽首俯伏而食之,如在上前”,貌似一本正经,恭敬无比,实际作者却嘲笑了他的迂腐。石建作郎中令时,“事有可言,屏人恣言,极切;至廷见,如不能言者”,两相对比,他的虚伪就暴露无遗。石庆“以策数马毕,举手曰:"六马。’”,这一细节的描写使其小心拘谨的神态跃然纸上。每读至这些地方,会令人忍俊不禁哑然失笑。自然这些也归功于作品细节描写的生动逼十真。

文中写作的重点是万石君一家,可作者又写了卫绾等人,这多少有些物以类聚的烘托渲染的作用,使这些丑类集体曝光,更能显出他们的丑陋的嘴脸。

【译文】

万石君名奋,他的父亲是赵国人,姓石。赵国灭亡后,迁居到温县。高祖东进攻打项羽,途经河内郡,当时石奋年纪只有十五岁,做小辟吏,侍奉高祖。高祖和他谈话,喜爱他恭敬谨慎的态度,问他说:“你家中有些什么人?”回答说:“我家中只有母亲,不幸眼睛已失明。家中很贫穷。还有个姐姐,会弹琴。”高祖又说:“你能跟随我吗?”回答说:“愿竭尽全力侍奉。”于是,高祖召他的姐姐入宫做了美人,让石奋做中涓,受理大臣进献的文书和谒见之事,他的家迁徙到长安的中戚里,这是因他的姐姐做了美人的缘故。他的官职到文帝时累积功劳升至太中大夫。他不通儒术,可是恭敬谨慎无人可比。

文帝时,东陽侯张相如做太子太傅,后被免职。文帝选择可以做太傅的人,大家都推举石奋,石奋做了太子太傅。等到景帝即位,使他官居九卿之位;因他过于恭敬谨慎而接近自己,景帝也畏惧他,调他做了诸侯丞相。他的长子石建,二子石甲,三子石乙,四子石庆,都因为性情顺驯,对长辈孝敬,办事谨慎,官位做到二千石,于是景帝说:“石君和四个儿子都官至二千石,做为人臣的尊贵荣耀竟然集中在他们一家。”就称呼石奋为万石君。

景帝末年,万石君享受上大夫的俸禄告老回家,在朝廷举行盛大典礼朝令时,他都作为大臣来参加。经过皇宫门楼时,万石君一定要下车急走,表示恭敬,见到皇帝的车驾一定要手扶在车轼上表示致意。他的子孙辈做小吏,回家看望他,万石君也一定要穿上朝服接见他们,不直呼他们的名字。子孙中有人犯了过错,他不责斥他们,而是坐到侧旁的座位上,对着餐桌不肯吃饭。这样以后其他的子孙们就纷纷责备那个有错误的人,再通过族中长辈求情,本人裸露上身表示认错,并表示坚决改正,才答允他们的请求。已成年的子孙在身边时,既使是闲居在家,他也一定要穿戴整齐,显示出严肃整齐的样子。他的仆人也都非常恭敬,特别谨慎。皇帝有时赏赐食物送到他家,必定叩头跪拜之后才弯腰低头去吃,如在皇帝面前一样。他办理丧事时,非常悲哀伤悼。子孙后代遵从他的教诲,也像他那样去做。万石君一家因孝顺谨慎闻名于各郡县和各诸侯国,即使齐鲁二地品行朴实的儒生们,也都认为自己不如他们。

建元二年(前141),郎中令王臧因为推崇儒学获罪。皇太后认为儒生言语大多文饰浮夸而不够朴实,现在万石君一家不善夸夸其谈而能身体力行,就让万石君的大儿子石建做了郎中令,小儿子石庆做了内史。

石建年老发白,万石君身体还能健康无病。石建做了郎中令,每五天休假一天,回家拜见父亲时,先是进入侍者的小屋,私下向侍者询问父亲情况,拿走他的内衣去门外水沟亲自洗涤,再交给侍者,不敢让父亲知道,而且经常如此。石建做郎中令时,有事要向皇帝谏说,能避开他人时就畅所欲言,说得峻急;及至朝廷谒见时,装出不善说话的样子。因此皇帝就对他亲自表示尊敬和礼遇。

万石君迁居到陵里。担任内史的儿子石庆酒醉归来,进入里门时没有下车。万石君听到这件事后不肯吃饭。石庆恐惧,袒露上身请求恕罪,万石君仍不允许。全族的人和哥哥石建也袒露上身请求恕罪,万石君才责备说:“内史是尊贵的人,进入里门时,里中的父老都急忙回避他,而内史坐在车中依然故我,不知约束自己,本是应该的嘛!”说完就喝令石庆走开。从此以后,石庆和石家的弟兄们进入里门时,都下车快步走回家。

万石君在武帝元朔五年(前124)去世。大儿子郎中令石建因悲哀思念而痛哭,以致手扶拐杖才能走路,过了一年多,石建也死了。万石君的子孙们都很孝顺,然而石建最突出,超过了万石君。

石建做郎中令时,一次书写奏章,奏章批复下来,石建再读时,非常惊恐地说道“写错了!"马’字下面的四点和下曲的马尾应该五笔,现在才写四笔,少了一笔,皇帝会责怪我,我该死啊!”可见他为人的谨慎,即使对待其他的事也都像这样。

万石君的小儿子石庆做太仆,为皇帝驾车外出,皇帝问驾车的马有几匹,石庆用马鞭一一点数马匹后,才举手示意说:“六匹。”石庆在几个儿子中算是最简略疏粗的了,然而尚且如此小心谨慎。石庆做齐国的国相,齐国上下都敬慕他们的家风,所以不用发布政令齐国就非常安定,人们就为石庆立了“石相祠”。

武帝元狩元年(前122),皇帝确立太子,从群臣中挑选能够做太子老师的人,石庆从沛太守任上调为太子太傅,过了七年升任御史大夫。

武帝元鼎五年(前112)秋,丞相赵周有罪被罢官。皇帝发下诏书给御史大夫:“先帝很敬重万石君,他们的子孙都很孝顺,命令御史大夫石庆担任丞相,封为牧丘侯。”这时,汉朝正在南方诛讨南越,东越,在东方攻打朝鲜,在北方追逐匈奴,在西方征伐大宛,国家正值多事之时。加上皇帝巡视全国各地,修复上古的神庙,到泰山祭天,到梁父祭地,大兴礼乐。国家财政发生困难,皇帝就让桑弘羊等谋取财利,王温舒等实行苛峻的法律,使兒(ní,泥)宽等推尊儒学,他们都官至九卿,交替升迁当政,朝中大事不取决于丞相,丞相只是一味忠厚谨慎罢了。丞相在位九年,不能有任何匡正时局纠谏错误的言论,他曾想要惩治皇帝的近臣所忠,九卿咸宣的罪过,不仅不能使他们服罪,反而遭受了惩处,以米粟入官才得免罪。

汉武帝元封四年(前107),关东百姓有两百万人流离失所,没有户籍的有四十万人,公卿大臣商议请求皇帝迁徙流民到边疆去,以此来惩罚他们。皇帝认为丞相年老谨慎,不可能参与这种商议,就让他请假回家,而查办御史大夫以下商议提出这种请求的官吏。丞相因不能胜任职务而愧疚,就上书给皇帝说:“我石庆承蒙宠幸得以位居丞相,可是自己才能低劣不能辅佐陛下治理国家,以致城郊仓库空虚,百姓多流离失所,罪该处死,皇帝不忍心依法处治我,我愿归还丞相和侯爵的印信,请求告老还乡,给贤能的人让位。”皇帝说:“粮仓已经空虚,百姓贫困流离失所,而你却要请求迁徙他们,社会已经动荡不安了,社会的动荡使国家发生危机,在这种时候你却想辞去职位,你要把责难归结到谁身上呢?”用诏书责备石庆,石庆非常惭愧,才又重新处理政事。

石庆为人思虑细密,处事审慎拘谨,却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解及为百姓说话的表现。从此又过了三年多,在太初二年(前103),丞相石庆去世,赐谥号为恬侯。石庆的次子名德,石庆喜爱器重他,皇帝让石德做石庆的继承人,承袭侯爵的爵位。后来做到了太常。因为触犯法律判处死刑,纳米粟入官赎罪后成了平民。石庆做丞相时,他的子孙中从小吏升到两千石职位的有十三人。等到石庆死后逐渐因不同罪名而被免职,孝顺谨慎的家风也更加衰落了。

建陵侯卫绾,是代郡大陵人。卫绾靠在车上表演杂技而做了侍卫皇帝的郎官,侍奉文帝,由于不断立功依次升迁为中郎将,除了忠厚谨慎一无所长。景帝做太子时,他请皇帝身边的近臣饮宴,而卫绾借口生病不肯去。文帝临死时嘱咐景帝说:“卫绾是年高望重的人,你要好好对待他。”等到文帝死去,景帝即位,景帝一年多没责斥过卫绾,卫绾只是一天比一天更谨慎地尽责。

景帝有一次驾临上林苑,命令中郎将卫绾和自己共乘一辆车,回来后问卫绾:“知道你为什么能和我同乘一车吗?”卫绾说:“我从一个小小的车士幸运地因立功逐渐升为中郎将,我自己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。”景帝又问:“我做太子时召请你参加宴饮,你不肯来,为什么呢?”回答说:“臣该死,那时实在生病了!”景帝赐给他一把剑。卫绾说:“先皇帝曾经赐给我总共六把剑,我不敢再接受陛下的赏赐。”景帝说:“剑是人们所喜爱之物,往往用来送人或交换他物,难道你能保存到现在吗?”卫绾说:“全都还在。”皇帝派人去取那六把剑,宝剑完好地在剑套中,不曾使用过。中郎将属下的郎官犯了错误,卫绾常常代他们受过,不和其他的人去争辩;有了功劳,常常谦让给他人。皇帝认为他品行方正,对自己忠诚没有杂念,就任命他做了河间王刘德的太傅。吴楚七国之乱时,皇帝任命卫绾做了将军,率领河间王的军队攻打吴楚叛军有功,任命他做了中尉。过了三年,因为战功,在景帝前元六年(前151)受封为建陵侯。

第二年,景帝废黜栗太子刘荣,杀了太子的舅父等人。景帝认为卫绾是忠厚的人,不忍心让他治理这件大案,就赐他休假回家。而让郅都逮捕审理栗氏族人。处理完这件案子,景帝任命胶东王刘彻做了太子,征召卫绾做太子太傅。又过较长时候,升迁为御史大夫。过了五年,代替桃侯刘舍做了丞相,在朝廷上只奏报职份内的事情。然而从他最初做官起直到他位列丞相,终究没有什么可称道或指责之处。皇帝认为他敦厚,可以辅佐少主,对他很尊重宠爱,赏赐的东西很多。

卫绾做丞相三年,景帝死,武帝即位。建元年间,因景帝卧病时,各官署的许多囚犯多是无辜受冤屈的人,他身为丞相,未能尽职尽责,被免去丞相官职。后来卫绾去世,儿子卫信承袭了建陵侯的爵位。后来因为上酎金不合规定而失去爵位。

塞侯直不疑是南陽人。他做郎官侍奉文帝。与他同住一室的人请假探家,误拿走他人的金子而去,过了些时候,金子的主人才发觉,就胡乱猜疑直不疑,直不疑向他道歉并承认了这件事,买金子偿还他。等到请假探家的人回来归还了金子,使那个先前丢失金子的人极为惭愧,因此人们称直不疑是个忠厚的人。文帝也称赞提拔了他,逐渐升至太中大夫。一次上朝廷见时,有人谗毁他说:“直不疑相貌很美,然而惟独没有办法处置他喜欢和嫂子私通的事啊!”直不疑听说后,说:“我是没有兄长的。”说过后他终究不再做其他辩解。

吴楚七国之乱时,直不疑以二千石的官职率兵攻打叛军。景帝后元年(143前),任命他做了御史大夫。景帝总结平定吴楚叛乱人的功劳时,封直不疑为塞侯。武帝建元年间,和丞相卫绾都因过失免去官职。

直不疑学习老子的学说。他治理每个地方时,担任官职都因循前任所为,唯恐人们知道他做官的事迹。他不喜欢树立自己的名声,被人称为长者。直不疑去世,儿子相如承袭侯爵之位。到孙子望时,由于进献酎金不合要求而失去侯爵之位。

郎中令周文,名仁,他的祖先原是任城人。凭借医术谒见天子。景帝做太子时,任命他做舍人,累积功劳逐渐提升,文帝时官至太中大夫。景帝刚继位,就任命周仁做了郎中令。

周仁为人深隐持重不泄露别人的话语,常常穿着破旧缀有补丁的衣服和能够吸附尿液的内十裤,故意去做不洁净的事,使妃嫔不愿接近因此得到景帝宠爱。景帝进入寝宫和妃嫔婬亵戏耍时,周仁常在旁边。景帝死时,周仁还在做郎中令,可他始终无所进言。皇帝有时询问别人的情况,周仁总是说:“皇上亲自考察他吧。”然后也没有讲别人的什么坏话。因此景帝曾经一再驾临他的家,他家后来迁徙到陽陵。皇帝赏赐的东西很多,他却常常推让,不敢接受。诸侯百官赠送的东西,他始终没有接受。

汉武帝即位,认为他是先帝的大臣而尊重他。周仁因病免职朝廷让他享受每年二千石的俸禄返乡养老,他的子孙都做到了大官。

御史大夫张叔名欧,是安丘侯张说的庶子。文帝时以研究法家学说侍奉太子。尽避张欧研究法家学说,他却是个忠厚长者。景帝时很受尊重,常常位居九卿之列。到了武帝元朔四年(前125),韩安国被免职,皇帝任命张欧做了御史大夫。自从张欧做官以来,没有说过惩办人,专门以诚恳忠厚的态度做官。部属都认为他是忠厚的长者,也不敢过分地欺骗他。皇上把准备审理的案件交给他,有能够退回重审的就退回;不能退回重审的,因事不得已,就流泪而哭,亲自看着封好文书。他爱别人就是如此。

后来他年老病重,请求免去官职。天子也就颁布诏书,准许他的请求,按照上大夫的俸禄让他回乡养老。他住在陽陵。他的子孙都做到了大官。

太史公说:孔子曾经有过这样一句话:“君子要言语迟钝而做事敏捷”,这句话说的是万石君、建陵侯和张叔吧!因此他们做事不峻急却能使事情成功,措施不严厉而能使社会安定。塞侯直不疑过于巧诈,而周文失于卑恭谄媚,君子讥讽他们,因为他们形近谄佞。但他们也可算是行为敦厚的君子了。

【原文】【注解】

万石君名奋,其父赵人也,姓石氏。赵亡,徙居温。高祖东击项籍,过河内,时奋年十五,为小吏,侍高祖。高祖与语①,爱其恭敬②,问曰:“若何有③?”对曰:“奋独有母,不幸失明。家贫。有姊,能鼓琴④。”高祖曰:“若能从我乎?”曰:“愿尽力。”于是高祖召其姊为美人⑤,以奋为中涓,受书谒⑥,徙其家长安中戚里⑦,以姊为美人故也。其官至孝文时⑧,积功劳至大中大夫。无文学⑨,恭谨无与比。

①语:谈话。②恭敬:恭敬谨慎。③若:你。④鼓琴:弹琴。⑤美人:妃嫔的称号。⑥受书谒:受理进献的文书和谒见之事。⑦中戚里:汉代京城中外戚居住的地方。⑧孝文:即孝文帝。⑨文学:当时称通六经知礼乐的人为“文学之士”,这里指儒术。

文帝时,东陽侯张相如为太子太傅,免。选可为傅者,皆推奋,奋为太子太傅。及孝景即位,以为九卿;迫近①,惮之②,徙奋为诸侯相③。奋长子建,次子甲④,次子乙,次子庆,皆以驯行孝谨,官皆至二千石。于是景帝曰:“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,人臣尊宠乃集其门。”号奋为万石君。

①迫近:靠近,离着近。②惮:畏惧。③相:丞相。④甲:史失其名,故以甲名之,犹如今天之“某”。下“乙”同此。

孝景帝季年①,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,以岁时为朝臣②,过宫门阙③,万石君必下车趋④,见路马必式焉⑤。子孙为小吏,来归谒,万石君必朝服见之⑥,不名⑦。子孙有过失,不谯让⑧,为便坐,对案不食。然后诸子相责,因长老肉袒固谢罪⑨,改之,乃许。子孙胜冠者在侧⑩,虽燕居必冠?,申申如也?。童仆??如也(13),唯谨。上时赐食于家,必稽首俯伏而食之(14),如在上前。其执丧,哀戚甚悼。子孙遵教,亦如之。万石君以孝谨闻乎郡国,虽齐鲁诸儒质行,皆自以为不及也。

①季年:晚年。②岁时:指年节。岁:年。时:四时,四季。③宫门阙:皇宫的门楼。④趋:疾行。⑤路马:通“辂马”,天子所乘之马,此指天子的车驾。式:通“轼”,车前的横木。古人伏在车前横木上表示敬意。⑥朝服:上朝穿的礼服。⑦不名:不称呼名字。⑧谯让:谴责。⑨肉袒:裸露上体表示请罪。⑩胜冠:指男子成年可以加冠。?燕居:退朝而处,闲居。?申申如也:庄重平和的样子。(13)??如也:谨慎恭敬的样子。(14)稽首:古时跪拜礼,一说跪拜时叩头至地,并稍做停留。一说叩头至手不触地。

建元二年①,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。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②,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,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,少子庆为内史③。

①建元二年:前141年。建元,汉武帝的第一个年号。②皇太后:指窦太后。③少子:最小的儿子。

建老白首,万石君尚无恙①。建为郎中令,每五日洗沐归谒亲②,入子舍③,窃问侍者,取亲中裙厕牏④,身自浣涤,复与侍者,不敢令万石君知,以为常。建为郎中令,事有可言,屏人恣言⑤,极切⑥;至廷见,如不能言者。是以上乃亲尊礼之⑦。

①恙:疾病。②五日洗沐:汉制,官吏五天休假一天以沐浴。③子舍:小房。④中裙:内衣。厕牏:旧注说法不一,王先谦《汉书补注》:“厕训为侧,牏当作"窬(yú,鱼)’”。厕牏,指旁室门墙边的水沟。⑤屏人:此指退避他人。屏,退避。恣言:纵情地说。⑥切:峻急。⑦尊礼:尊重礼遇。

万石君徙居陵里。内史庆醉归,入外门不下车①。万石君闻之,不食。庆恐,肉袒请罪,不许。举宗及兄建肉袒②,万石君让曰:“内史贵人,入闾里③,里中长老皆走匿,而内史坐车中自如④,固当!”乃谢罢庆⑤。庆及诸子弟入里门,趋至家。

①外门:里门。②举宗:全族人。③闾里:乡里。④自如:依然故我,保持原样。⑤谢:吩咐。

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①。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,扶杖乃能行。岁余,建亦死。诸子孙咸孝②,然建最甚,甚于万石君。

①元朔五年:前124年。元朔,汉武帝的年号。②咸:都。

建为郎中令,书奏事,事下,建读之,曰:“误书①!"马’者与尾当五②,今乃四,不足一。上谴死矣!”甚惶恐。其为谨慎,虽他皆如是。

①误书:写错了。②"马’者与尾当五:当时通行的隶书“马”字下部有五笔,像马的四足和尾的形状。

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,御出①,上问车中几马,庆以策数马毕②,举手曰:“六马。”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③,然犹如此。为齐相,举齐国皆慕其家行,不言而齐国大治④,为立石相祠。

①御:驾车。②策:马鞭。③简易:简略粗疏。④治:安定。

元狩元年①,上立太子,选群臣可为傅者,庆自沛守为太子太傅,七岁迁为御史大夫②。

①元狩元年:前122年。元狩,汉武帝的年号。②迁:升迁。

元鼎五年秋①,丞相有罪②,罢。制诏御史③:“万石君先帝尊之,子孙孝,其以御史大夫庆为丞相,封为牧丘侯。”是时汉方南诛两越④,东击朝鲜⑤,北逐匈奴⑥,西伐大宛⑦,中国多事。天子巡狩海内⑧,修上古神祠,封禅⑨,兴礼乐。公家用少,桑弧羊等致利,王温舒之属峻法,兒宽等推文学至九卿⑩,更进用事?,事不关决于丞相,丞相醇谨而已。在位九岁,无能有所匡言?。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、卿咸宣罪,不能服,反受其过,赎罪。

①元鼎五年:前112年。元鼎,汉武帝的年号。②丞相:赵周。③制诏:帝王发布的命令。④两越:南越、东越。越:古代生活我国南方的民族名称。⑤朝鲜:古代国名。⑥匈奴:生活在我国北方的古代游牧民族的名称。⑦大宛(yuān,冤):古代西域国名。⑧巡狩:帝王离开国都在境内视察。⑨封禅:到名山祭祀天地。封:在泰山筑坛祭天,报天之功。禅:在泰山下梁父山辟场祭地,报地之功。⑩推:推尊。?更:交替。用事:当政。?匡言:纠正错失的言论。

元封四年中①,关东流民二百万口,无名数者四十万②,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③。上以为丞相老谨,不能与其议④,乃赐丞相告归,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⑤。丞相惭不任职,乃上书曰:“庆幸得待罪丞相,罢驾无以辅治⑥,城郭仓库空虚,民多流亡,罪当伏斧质⑦,上不忍致法⑧。愿归丞相侯印,乞骸鼻归,避贤者路。”天子曰:“仓廪既空,民贫流亡,而君欲请徙之,摇荡不安,动危之,而辞位,君欲安归难乎⑨?”以书让庆,庆甚惭,遂复视事⑩。

①元封四年:前107年。元封,汉武帝的年号。②名数:指户籍。③适:繁体字作“適”,通“谪”,谪罚。④与:参与。⑤案:通“按”,查办。⑥罢:通“疲”,疲劳,疲钝。驽:劣马,指才能低劣。⑦斧质:古代杀人的刑具,也作“斧?”“铁?”。斧:斩人用。质:作砧板用。⑧致法:交给法官审理。⑨难:责难。⑩视事:治事,任职。

庆文深审谨①,然无他大略②,为百姓言。后三岁余,太初二年中,丞相庆卒,谥为恬侯。庆中子德,庆爱用之,上以德为嗣③,代侯。后为太常,坐法当死,赎免为庶人。庆方为丞相,诸子孙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。及庆死后,稍以罪去④,孝谨益衰矣。

①文深:指思虑周密。审谨:审慎拘谨。②大略:远大谋略,高明见解。③嗣:继承人。④稍:逐渐。

建陵侯卫绾者,代大陵人也。绾以戏车为郎①,事文帝,功次迁为中郎将②,醇谨无他。孝景为太子时,召上左右饮,而绾称病不行③。文帝且崩时,属孝景曰④:“绾长者,善遇之。”及文帝崩,景帝立,岁余不噍呵绾⑤,绾日以谨力。

①戏车:指在车上表演与车有关的游戏,犹如今天杂技中的车技。②次:次第,顺序。③称病:假托生病。④属:通“嘱”,嘱咐。⑤噍呵:申斥。噍,通“谯”。

景帝幸上林①,诏中郎将参乘②,还而问曰:“君知所以得参乘乎?”绾曰:“臣从车士幸得以功次迁为中郎将,不自知也。”上问曰:“吾为太子时召君,君不肯来,何也?”对曰:“死罪,实病!”上赐之剑。绾曰:“先帝赐臣剑凡六,剑不敢奉诏③。”上曰:“剑,人之所施易④,独至今乎?”绾曰:“具在。”上使取六剑,剑尚盛⑤,未尝服也⑥。郎官有谴,常蒙其罪,不与他将争;有功,常让他将。上以为廉,忠实无他肠,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。吴楚反,诏绾为将,将河闲兵击吴楚有功,拜为中尉。三岁,以军功,孝景前六年中封绾为建陵侯⑦。

①幸:指帝王驾临。②参乘:陪乘。③剑不敢奉诏:不敢奉诏接受赏赐的剑。④施易:送人、交换。施:送。易:交换。⑤盛:指剑装在剑鞘中。⑥服:用。⑦孝景前六年:即“孝景前元六年”,前151年。

其明年,上废太子①,诛栗卿之属②。上以为绾长者,不忍,乃赐绾告归,而使郅都治捕栗氏③。既已,上立胶东王为太子④,召绾,拜为太子太傅。久之,迁为御史大夫。五岁,代桃侯舍为丞相⑤,朝奏事如职所奏。然自初官以至丞相,终无可言。天子以为敦厚,可相少主⑥,尊宠之,赏赐甚多。

①废太子:废黜太子。太子,刘荣,景帝长子,栗姬所生。②栗卿:太子的舅父。③治捕:审理逮捕。④胶东王:即刘彻,景帝中子,曾封胶东王。⑤舍:即刘舍。⑥相:辅佐。

为丞相三岁,景帝崩,武帝立。建元年中,丞相以景帝疾时诸官囚多坐不辜者①,而君不任职②,免之。其后绾卒,子信代。坐酎金失侯。

①官囚:官署囚禁的人。②不任职:不胜任职务。③酎金:汉代宗庙祭祀时,诸侯助祭所献金。

塞侯直不疑者,南陽人也。为郎,事文帝。其同舍有告归①,误持同舍郎金去,已而金主觉,妄意不疑②,不疑谢有之③,买金偿。而告归者来而归金,而前郎亡金者大惭,以此称为长者。文帝称举④,稍迁至太中大夫。朝廷见,人或毁曰⑤:“不疑状貌甚美,然独无奈其善盗嫂何也⑥!”不疑闻,曰:“我乃无兄。”然终不自明也⑦。

①同舍:同居一处房舍。告归:请假归乡。②妄意:胡乱猜疑。③谢有之:道歉并承认有这样的事。谢:道歉。④称举:称赞、提拔。⑤毁:谗毁、诋毁。⑥盗嫂:与嫂私通。⑦自明:自辩。

吴楚反时,不疑以二千石将兵击之。景帝后元年①,拜为御史大夫。天子修吴楚时功②,乃封不疑为塞侯。武帝建元年中,与丞相绾俱以过免。

①景帝后元年:前143年。②修:修饰、整治,这里有总结的意思。

不疑学《老子》言①。其所临②,为官如故,唯恐人知其为吏迹也。不好立名称③,称为长者。不疑卒,子相如代。孙望,坐酎金失侯。

①《老子》:书名,又称《道德经》,相传为老子所著,道家的经典著作。②临:统管、治理。③立名称:树立名声。

郎中令周文者,名仁,其先故任城人也①。以医见。景帝为太子时,拜为舍人,积功稍迁,孝文帝时至太中大夫。景帝初即位,拜仁为郎中令。

①故:原来。

仁为人陰重不泄①,常衣敝补衣溺裤②,期为不洁清③,以是得幸。景帝入卧内④,于后宫秘戏⑤,仁常在旁。至景帝崩,仁尚为郎中令,终无所言。上时问人,仁曰:“上自察之。”然亦无所毁。以此景帝再自幸其家。家徙陽陵。上所赐甚多,然常让⑥,不敢受也。诸侯群臣赂遗,终无所受。

①陰重:深隐持重。②溺裤:能吸附尿液的内十裤。③期:故意。④卧内:卧室。⑤秘:隐秘,不能公开的。⑥让:推让。

武帝立,以为先帝臣,重之①。仁乃病免,以二千石禄归老,子孙咸至大官矣。

①重:器重,尊重。

御史大夫张叔者,名欧,安丘侯说之庶子也①。孝文时以治刑名言事太子②。然欧虽治刑名家,其人长者。景帝时尊重,常为九卿。至武帝元朔四年③,韩安国免,诏拜欧为御史大夫。自欧为吏,未尝言案人④,专以诚长者处官。官属以为长者,亦不敢大欺。上具狱事⑤,有可却⑥,却之;不可者,不得已,为涕泣面对而封之。其爱人如此。

①庶子:妾所生的儿子。②治:研究。刑名:战国时法家的一派,强调循名责实,以申不害为代表。③元朔四年:前125年。④案人:查办人。案,通“按”,查办。⑤具:备办。⑥却:退。

老病笃①,请免。于是天子亦策罢,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。家于陽陵。子孙咸至大官矣。

①病笃:病重。②策:皇帝命令的一种,多用于封土授爵、任免三公。

太史公曰:仲尼有言曰“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①”,其万石、建陵、张叔之谓邪?是以其教不肃而成②,不严而治③。塞侯微巧,而周文处④,君子讥之,为其近于佞也⑤。然斯可谓笃行君子矣!

①讷:言语迟钝。敏:敏捷。这句话出自《论语·里仁》。②肃:峻急。③严:严厉。④(chǎn,产):同“谄”,用卑顺的态度奉承人。⑤佞:花言巧语。

田叔列传第四十四

邱永山译注

【说明】

在这篇记载田叔事迹的传记中,作者以赞佩的口吻突出表现了田叔“义不忘贤、明主之美以救过”的品质和“刻廉自喜”的性格。在这个人物身上,虽然瑕疵互见,但瑕不掩瑜,他的忠诚、严于律己的品格以独有的魅力吸引着古往今来的读者。作者描写这样一个历史人物决不只是发思古之幽情,而是借此和汉武帝时代统治者的刻薄毖恩、世风的浇讹相对照,寄寓作者对现实的憎恶。

为了塑造这个性格复杂的人物,作者选取最富有典型意义的事件进行描写。文中虽然只写了他衣赭衣自髡钳跟随赵王进京,在文帝面前力辩孟舒得失,以及审理梁王和任相鲁国几件事,通过这些个性鲜明的言行举止的描写,就使田叔以独有的风姿站立在读者面前。文末补叙田叔之子田仁的事迹,他的不肯接受祠金、敢作敢为和他父亲独擅的作风品格相映生辉。作者这样安排材料,反映了作者选材的精当和安排结构的独具慧眼。子承父风,一脉相传,奇人与佳文交融在一起,读来真是别有一番情趣。

文后有褚少孙对田仁,任安事迹的补叙,这些材料的主旨虽和司马迁写作主题不合,倒也能够让人了解他们的一些轶事,其中招募将军舍人一节的描述堪称生动之笔,作者通过口吻毕肖人物语言的记述,把卫将军的目光短浅,赵禹的处事有方,田仁、任安的忿怒机智都表现得活灵活现。这段文字是能够和司马迁的文章相媲美的。

【译文】

田叔是赵国陉城人,他的祖先是齐国田氏的后代。田叔喜欢剑术,曾在乐巨公的住处向他学习黄、老的学说。田叔为人刻峭廉洁,并以此自得。喜欢和那些德高望重的人交游。赵国人把他推荐给赵相赵午,赵午又在赵王张敖那里称道他,赵王任命他为郎中。任职几年,他峻切刚直清廉公平,赵王虽赏识他,却没有来得及提升他。

恰逢陈豨在代地谋反,汉七年(前200),高祖前去诛讨,途径赵国,赵王张敖亲端食盘献食,礼节十分恭敬,汉高祖却傲慢地平伸开两条腿坐着大骂他。当时赵相赵午等几十人都为此发怒,对赵王张敖说:“您侍奉皇上礼节完备周全,现在对待您竟是如此,我们要求造反。”赵王咬破自己的指头出了血,说:“我的父亲失去了国家,没有陛下,我们会死后尸体生蛆无人收尸,你们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?不要再说了!”于是贯高等议论说:“赵王是忠厚长者,不肯背弃皇上的恩德。”就私下里互相谋划弑杀皇上。恰好事情被发觉了,汉朝下命令逮捕赵王和谋反的群臣。于是赵午等人都自杀了,只有贯高愿被囚系。这时汉朝又下诏书说:“赵国有胆敢跟随赵王进京的罪及三族。”只有孟舒、田叔等十多人穿着赤褐色的囚衣,自己剃掉头发,颈上带着刑具,假称赵王的家奴跟随赵王张敖到了长安。贯高等人谋反的事搞清楚了,赵王张敖得以释放出狱,被废黜为宣平侯,就推荐称赞田叔等十多人。皇上全部召见他们,跟他们谈话,认为朝中的大臣没有能超过他们的,皇上十分高兴,任命他们都做了郡守或诸侯的国相。田叔做汉中郡守十多年,正逢高后去世,诸侯作乱,大臣杀死他们,拥立了汉文帝。

汉文帝即位后,召见田叔问他说:“先生知道谁是天下忠厚长者吗?”田叔回答说:“臣哪里能够知道!”皇帝说:“先生是长者啊,应该能够知道。”田叔叩头说:“从前的云中郡太守孟舒是长者。”当时孟舒因为抵御匈奴犯边抢劫不力而触犯刑律,云中郡遭侵犯抢劫尤为严重,被免职。文帝说:“先帝安置孟舒任云中郡太守十多年了,匈奴才入侵,孟舒就不能坚守,毫无道理地让士兵死掉几百人。长者本该杀人吗?先生怎么能说孟舒是长者呢?”田叔叩头回答说:“这就是孟舒为长者的原因。贯高等人谋反,皇上下达了确切明白的诏书,赵国有敢跟随赵王张敖的人罪及三族。然而孟舒自己剃掉头发颈带刑具,跟随赵王张敖到他要去的地方,想要为他效死,自己哪里料到要做云中郡太守呢!汉和楚长期对峙,士兵疲劳困苦。匈奴王冒(mò,墨)顿(dú,读)刚刚征服北夷,又来我们边塞为害,孟舒知道士兵疲劳困苦,不忍心命令他们再作战,士兵们登城拼死作战,像儿子为父亲、弟弟为兄长打仗一样,由于这个缘故战死者有几百人。孟舒哪里是故意驱使他们作战呢!这就是孟舒是长者的原因。”于是皇帝说:“孟舒真是贤德啊!”又召回了孟舒,让他重新做了云中郡太守。

几年后,田叔因犯法失去汉中郡太守的职务。梁孝王派人暗杀从前吴国丞相袁盎,汉景帝召回田叔让他到梁国审查这个案件,田叔查清了这个案件的全部事实,回朝报告。汉景帝说:“梁王有派人暗杀袁盎的事吗?”回答说:“臣死罪!梁王有那件事!”皇帝说:“有罪证吗?”田叔说:“皇上不要过问梁王的事。”皇帝说:“为什么呢?”田叔说:“现在梁王如不伏法被处死,这是汉朝的刑法不能实行啊;如果他伏法而死,太后就会吃饭不香睡眠不安,这又是您的忧虑啊!”汉景帝非常赏识他,让他做了鲁国的丞相。

田叔刚刚到任,一百多位百姓主动找他,指责鲁王夺取财务的事情。田叔抓住为首的二十个人,每人笞打五十大板,其余的人各打手心二十,对他们发怒说:“鲁王不是你们的君主吗?怎么敢毁谤君主呢!”鲁王听说后,非常惭愧,从内库中拿出钱来让国相偿还他们。田叔说:“君王自己夺来的,让国相偿还,这是君王做坏事而国相做好事。国相不能参与偿还的事。”于是鲁王就尽数偿还给百姓。

鲁王喜欢打猎,田叔经常跟随进入狩猎的苑囿,鲁王总是要他到馆舍中休息,田叔就走出苑囿,常常坐在露天地里等待鲁王。鲁王多次派人请他去休息,他终究不肯去休息,说:“我们鲁王暴露在苑囿中,我怎能独自到馆舍中呢!”鲁王因为这个缘故不再大举出外游猎。

几年后,田叔在鲁国国相的任上死去,鲁王用一百斤黄金给他作祭礼。小儿子田仁不肯接受,说:“不能因为一百斤黄金损害先父的名声。”

田仁因为身体强健做了卫青将军的门客。多次跟随他攻打匈奴。卫将军推荐称赞田仁,田仁做了郎中。几年后,担任了享有两千石俸禄的丞相长史,接着又失去职位。后来派他侦视纠察河南、河东、河内三郡。皇帝到东方巡守,田仁奏事言辞精妙,皇帝很高兴,任命他做了京辅都尉。过了一个多月,皇帝又提升他做了司直。几年后因太子谋反受到牵连。当时左丞相刘屈牦亲自率领军队和太子作战,命令司直田仁负责关闭守卫城门,因田仁使太子从城门逃逸而犯罪,交给法官审理后处以死刑。一说田仁带兵到长陵,长陵令车千秋告发田仁叛变,田仁被灭族处死。陉城现在属于中山国。

太史公说:孔子用称赞口气说“住到这个国家一定参与它的政务”,这样的话说的也是田叔吧!他有节义而不忘贤德,使君王之美发扬光大,还能纠正君王的过失,田仁和我关系很好,我所以把田叔田仁放在一起进行叙述。

褚先生说:我做侍郎时,听到说田仁早先就和任安关系很好。任安是荥陽人。幼小时就成了孤儿,生活贫困,给别人驾驭车子到了长安,留了下来,想做一个小吏,没有机会,就了解估算一些地方著录户籍的情况及人口的多少等。武功是在扶风西边的小县,山谷口靠山处有通往蜀地的栈道。任安认为武功是一个小县,没有豪门大族,容易提高自己的地位,就留居下来,代替别人做求盗,亭父。后来做了亭长。县里的百姓都出城打猎、任安常常给人们分配麋鹿、野鸡、野兔等猎获物,合理安排老人、孩子和壮丁到或难或易的地方,大家都很高兴,说:“没有关系,任少卿分析辩别事情公平,有智谋。”明天又集合开会,聚会的有几百人。任少卿说:“某某的儿子名叫甲的,为什么不来呢?”大家都惊讶他认识人的迅速。后来他被任命为乡中的三老,举荐为亲民之吏,主持乡邑之事,后

又被任命为享受三百石俸禄的官长,管理百姓。由于皇帝出巡时陈设帷帐供给使用的事情没有做,被罢免官职。

这以后就做了卫青将军的门客,和田仁在一起,都做门客,住在将军府里,二人知心友爱。这二人都家中贫困,没有钱去买通将军的管家,管家让他们喂养主人的烈马。两人同床而眠,田仁悄悄地说:“太不了解人了,这个管家!”任安说:“将军尚且不了解人,何况他是管家呢?”一次卫将军让他俩跟随自己拜访平陽公主,公主家的人让他们俩和骑奴同在一张席子上吃饭,这两人拔刀割裂席子和骑奴分席而坐。公主家的人都惊异而厌恶他俩,也没有谁敢大声喝斥。

后来皇帝下诏书征募选拔卫将军的门客做自己的侍从官,将军挑选了门客中富裕的人,让他们准备好鞍马、绛衣和用玉装饰的剑,然后想去进宫报告。正好贤能的大夫、少府赵禹前来拜访卫将军,将军召集所举荐的门客给赵禹看。赵禹依次考问他们,十多个人中没有一个通晓事理有智谋的。赵禹说:“我听说,将军家中一定有能当将军一类的人才。古书说:"不了解那个国君看一看他任用的人,不了解那个人看一看他结交的朋友。’现在皇帝下诏书命令举荐将军门客的原因,想要以此看一看将军能够得到怎样贤德的人和文武人才。现在只是挑选有钱人的子弟上报,这些人没有智谋,就像木偶人穿上锦绣衣服罢了,你准备怎么办呢?”于是赵禹召集卫将军的全部门客一百多人,又依次考问他们,发现了田仁,任安,说:“只有这两个人行啊,其余的都没有能够任用的。”卫将军看到这两个人贫困,内心忿忿不平。赵禹走后,对他们俩人说:“各人自己去准备鞍子和新绛衣等。”两人回答说:“家中贫困没有可用的东西。”卫将军发怒说:“现在您两位自己是贫穷的,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呢?愤愤不平的样子好像对我有过恩德,这是为什么?”卫将军出于无可奈何,只得写了报告让皇帝闻知。皇帝下达诏书召集卫将军的门客,这两个人前去拜见,皇帝召见时询问他们的才智情况让他们互相推举评价。田仁回答说:“手执鼓槌,站立军门,使部下甘心情愿为战斗而死,我不如任安。”任安回答说:“决断嫌疑,评判是非,辨别属下的官员,使百姓没有怨恨之心,我不如田仁。”汉武帝大笑着说:“好!”让任安监护北军,让田仁到黄河边上监护边塞的屯田和生产谷物的事情。这两人马上名播天下。

后来,让任安做了益州刺史,让田仁做了丞相长史。

田仁曾上书给皇帝说:“天下各郡太守中很多人行为不轨而谋私利,三河地方(河西,河东,河内)尤为严重,臣请求首先侦视督察三河地区。三河地区的太守都在京城内有宠幸的太监为靠山,和三公(丞相、太尉、御史大夫)有亲属关系,没有什么所畏惧忌惮的,应该先纠正三河太守来警告天下行为不轨的官吏。”当时,河西郡、河内郡太守都是御史大夫杜周的亲属,河东郡太守是丞相石庆的后代。这时石家有九人担任享受二千石俸禄的官吏,正处在兴盛显赫的势头上。田仁多次上书谈及此事。御使大夫杜周和石氏派人来道歉,对田少卿说:“我不是敢于说三道四,希望少卿不要用诬告玷污我们。”田仁侦视督察三河后,三河太守都被送交法官审理后处以死刑。田仁回朝报告,汉武帝很高兴,认为田仁有才干,不畏惧横暴有权势的人,任命田仁做了丞相司直,声威震动天下。

后来田仁遇上太子谋反事发,丞相亲自率领军队,命令司直田仁守卫城门。田仁认为太子和皇帝是骨肉之亲,不想卷进他们父子之间的冲突,就离开城门到各个陵寝去,使太子得以逃出城门。这时汉武帝正在甘泉宫,派御史大夫暴胜之前来责问丞相:“为什么放跑太子?”丞相回答说:“我命令司直守卫城门他却开门放了太子。”御史大夫上报给皇帝,请求批准逮捕司直。司直被送交法官审问后处死。

这时任安担任北军使者护军,太子在北军的南门外停下车,召见任安,把符节给他,命他调动北军。任安下拜接受符节,进去后,把军门关上不再出来。汉武帝听说后,既认为任安是假装受节,不肯附和太子,又心怀疑惑?任安曾笞打羞辱北军掌管钱财的小吏,小吏趁机上书报告,揭发他接受太子符节,及太子还说:“希望把好的军队交给我的事”。汉武帝看过报告,说“这是老于世故的官吏,看到太子谋反的事发生,想要坐观胜败,看到谁胜利就附和顺从谁,有二心。任安犯有判死刑的罪很多,我常常让他活下来,现在竟心怀欺诈,有不忠之心。”把任安交法官审判判处了死刑。

月亮圆了就会亏缺,事物极盛就会衰弱,这是天地间万物的规律。只知进取却不知后退,长时间居于富贵之位,也会因灾殃积累而给人带来祸难。所以范蠡离开越国,不肯接受官职爵位,才名声传于后世,万年不被人遗忘,一般人哪能比得上他呢!后来者千万要以田仁、任安为借鉴。

【原文】【注解】

田叔者,赵陉城人也。其先,齐田氏苗裔也①。叔喜剑,学黄老术于乐巨公所②。叔为人刻廉自喜③,喜游诸公④。赵人举之赵相赵午⑤,午言之赵王张敖所⑥,赵王以为郎中。数岁,切直廉平⑦,赵王贤之⑧,未及迁⑨。

①齐田氏:春秋时,陈厉公之子陈完因陈国发生变乱投奔齐国,改姓田氏。他的子孙世代为齐卿,到战国时取代姜氏夺取了齐政权。苗裔:后代。②黄老术:黄老学说。黄,黄帝。老,老子。黄帝老子被古人视为道家的创始人,他们的学说就是道家的学说。③刻廉:刻峭廉洁。自喜:自好,自爱。④游:交游,交往。⑤举:举荐。⑥言:指称赞,夸奖。⑦切直廉平:峻切刚直清廉公平。⑧贤之:认为他是贤德的人。⑨迁:升迁。

会陈豨反代①,汉七年②,高祖往诛之③,过赵,赵王张敖自持案进食④,礼恭甚,高祖箕踞骂之⑤。是时赵相赵午等数十人皆怒,谓张王曰⑥:“王事上礼备矣⑦,今遇王如是,臣等请为乱。”赵王啮指出血,曰:“先人失国⑧,微陛下⑨,臣等当虫出⑩。公等奈何言若是!毋复出口矣!”于是贯高等曰:“王长者,不倍德?。”卒私相与谋弑上?。会事发觉,汉下诏捕赵王及群臣反者(13)。于是赵午等皆自杀,唯贯高就系(14)。是时汉下诏书:“赵有敢随王者罪三族(15)。”唯孟舒、田叔等十余人赭衣自髡钳(16),称王家奴(17),随赵王敖至长安。贯高事明白,赵王敖得出,废为宣平侯(18),乃进言田叔等十余人(19)。上尽召见,与语,汉廷臣毋能出其右者(20),上说,尽拜为郡守、诸侯相(21)。叔为汉中守十余年,会高后崩(22),诸吕作乱(23),大臣诛之,立孝文帝。

①会:恰巧,正好。反:谋反,造反。②汉七年:陈豨反代应在汉十年(前197),原文有误。汉七年(前200)发生的是韩王信的叛乱。③高祖:汉高祖刘邦。④案:盛食物的木制器具,形似托盘,下有足。⑤箕踞:古时席地而坐,若前伸两足,手扶膝,象箕状,是傲慢不敬之容。⑥张王:即赵王张敖。⑦上:皇帝。备:周全。⑧先人失国:公元前206年,张敖死去的父亲张耳,曾随项羽入关,分封赵地为常山王。第二年,受到陈余袭击,失国,只好投奔刘邦。后被刘邦封为赵王。先人,死去的长辈,此指死去的父亲。⑨微:没有,假如没有。⑩虫出:这里用齐桓公死不能下葬以至尸体生蛆的典故表达死而不能下葬意。事见本书《齐世家》。虫,指蛆。?倍:通“背”。?弑:杀。只用于臣杀君,子杀父。(13)诏:皇帝发布的命令文告。(14)就系:投案被捕。系,捆绑。(15)罪三族:罪连三族。三族,说法不一,一般认为是父族、母族、妻族。(16)赭衣:古代犯人所穿的赤褐色的囚服。髡(kún,昆):古刑罚一种,剃去男人的头发。钳:古代刑具,用金属制成,套在犯人脖子上。(17)称:指自称。(18)废:废黜。(19)进:引荐,推荐。(20)毋:通“无”。出其右者:古人以右为尊,这里指没有能超出田叔他们的人。(21)拜:拜官授职。(22)高后:即吕后,吕雉。崩:帝、后死去称“崩”。(23)诸吕:指高后吕雉家族的侄孙辈的人。

孝文帝既立,召田叔问之曰:“公知天下长者乎?”对曰:“臣何足以知之!”上曰:“公,长者也,宜知之。”叔顿首曰:“故云中守孟舒,长者也。”是时孟舒坐虏大入塞盗劫①,云中尤甚,免。上曰:“先帝置孟舒云中十余年矣,虏曾一入②,孟舒不能坚守,毋故士卒战死者数百人③。长者固杀人乎④?公何以言孟舒为长者也?”叔叩头对曰:“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。夫贯高等谋反,上下明诏,赵有敢随张王,罪三族。然孟舒自髡钳,随张王敖之所在⑤,欲以身死之⑥,岂自知为云中守哉!汉与楚相距⑦,士卒罢敝⑧。匈奴冒顿新服北夷⑨,来为边害,孟舒知士卒罢敝,不忍出言⑩,士争临城死敌?,如子为父,弟为兄,以故死者数百人。孟舒岂故驱战之哉?!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。”于是上曰:“贤哉孟舒!”复召孟舒以为云中守。

①坐虏大入塞盗劫:因敌人大举侵犯边塞劫掠而犯罪。坐,犯罪,触犯刑律。②曾:才,只。③毋故:无缘无故,没有道理。毋,通“无”。④固:固然,本该。⑤之:到,往。⑥死之:为赵王而死。⑦距:通“拒”,对抗。⑧罢敝:疲劳困苦。罢,通“疲”。⑨匈奴:古代生活在中国北部的一个游牧民族,他们强悍、善骑射。冒顿:秦末汉初匈奴单于名称。新服北夷:指冒顿征服匈奴北方的浑庾、屈射、丁零、鬲昆、薪犁五个部族。⑩出言:指发出作战命令。?临:到,这里指登城。死敌:和敌人拼死作战。?故:故意。驱:驱赶,驱使。

后数岁,叔坐法失官。梁孝王使人杀故吴相袁盎①,景帝召田叔案梁②,具得其事③,还报。景帝曰:“梁有之乎?”叔对曰:“死罪!有之。”上曰:“其事安在?”田叔曰:“上毋以梁事为也。”上曰:“何也?”曰:“今梁王不伏诛④,是汉法不行也;如其伏法,而太后食不甘味,卧不安席,此忧在陛下也。”景帝大贤之,以为鲁相⑤。

①故:从前,原来。②案:通“按”,查办,审查。③具:完全,全部。④伏诛:伏法处死。⑤鲁:汉初封国名,在今山东南部。

鲁相初到,民自言相,讼王取其财物百余人①。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②,各笞五十③,余各搏二十④,怒之曰:“王非若主邪?何自敢言若主!”鲁王闻之大惭,发中府钱⑤,使相偿之。相曰:“王自夺之,使相偿之,是王为恶而相为善也。相毋与偿之。”于是王乃尽偿之。

①讼:责备,指责。王:鲁共王刘余,景帝子。②渠率:同“渠帅”,首领。③笞:古代五刑之一,用竹板或荆条打人的背部或臀蔀。④搏:击,拍。指打手掌。⑤中府:内府,皇室的仓库。

鲁王好猎,相常从入苑中①,王辄休相就馆舍②,相出,常暴坐待王苑外③。王数使人请相休,终不休,曰:“我王暴露苑中,我独何为就舍!”鲁王以故不大出游。

①苑:古代养禽兽的园林。②辄:往往,总是。③暴(pù,去声“铺”):同“曝”,晒。

数年,叔以官卒①,鲁以百金祠②,少子仁不受也,曰:“不以百金伤先人名。”

①以官卒:在任上死去。以,于,在。②祠:春祭。这里指祭礼。

仁以壮健为卫将军舍人①,数从击匈奴。卫将军进言仁②,仁为郎中。数岁,为二千石丞相长史,失官。其后使刺举三河③。上东巡,仁奏事有辞,上说,拜为京辅都尉④。月余,上迁拜为司直。数岁,坐太子事⑤。时左丞相自将兵⑥,令司直田仁主闭守城门⑦,坐纵太子⑧,下吏诛死。仁发兵,长陵令车千秋上变仁⑨,仁族死⑩。陉城今在中山国。

①卫将军:卫青。舍人:王公权贵的亲近左右,家臣。②进言:向皇帝推荐。③刺举:侦视纠察。三河:指河南郡、河内郡、河东郡。④京辅:即“京畿”,京都。⑤太子事:公元前91年,太子刘据被江充诬陷,刘据擅自发兵杀死江充,又与丞相刘屈牦战于长安城内,兵败逃出城门。不久为汉兵围追自缢而亡。⑥左丞相:文帝二年(前178)以后只设丞相,这里的“左”字是衍文。此处指丞相刘尾牦。⑦主:主持,掌管。⑧纵:放跑。⑨上变:上书报告田仁兵变。⑩族:刑及父母妻子。

太史公曰:孔子称曰“居是国必闻其政①”,田叔之谓乎!义不忘贤,明主之美以救过②。仁与余善,余故并论之。

①居是国必闻其政:这里引语有误,《论语·学而》有“子禽问于子贡问:"太子至于是邦也,必闻其政……’”②明:彰明。

褚先生曰①:“臣为郎时,闻之曰田仁故与任安相善。任安,荥陽人也。少孤贫困,为人将车之长安②,留,求事为小吏,未有因缘也③,因占著名数④。武功,扶风西界小邑也,谷口蜀栈道近山。安以为武功小邑,无豪⑤,易高也⑥,安留,代人为求盗、亭父⑦。后为亭长。邑中人民俱出猎,任安常为人分麋鹿雉兔,部署老小当壮剧易处⑧,众人皆喜,曰:“无伤也,任少卿分别平⑨,有智略。”明日复合会,会者数百人。任少卿曰:“某子甲何为不来乎?”诸人皆怪其见之疾也⑩。其后除为三老?,举为亲民?,出为三百石长(13),治民。坐上行出游共帐不办(14),斥免(15)。

①褚先生:即褚少孙,是西汉元、成间博士,自称曾作侍郎。《史记》的某些部分由他补写。本篇“褚先生曰”以下文字由他补写。②将车:驾车。③因缘:机会。④占:估计。著:著录,登记。名数:户籍情形及人口多少。⑤豪:豪门大族。⑥易高:容易提高地位。⑦求盗、亭父:都是亭卒。亭,秦汉时十里一亭,设亭长、亭卒,掌管治安、诉讼之事。⑧当壮:正年壮,壮年人。当:正值。剧易:艰难容易。⑨分别:分析、辨别。⑩怪:惊讶。见:认识。?除:授职,任命。三老:汉代十亭一乡,乡设三老一职,主持教化之事。?亲民:《史记会注考证》认为此职掌乡邑之事。(13)三百石长:俸禄为三百石的官长。汉制,万户以上为令,俸禄千石至六百石;不足万户为长,俸禄五百石至三百石。三百石长,应是不足万户县的长官。(14)共帐:供给皇帝出行所需的帷帐等器物。共,通“供”。(15)斥免:废弃、罢免。

乃为卫将军舍人,于田仁会,俱为舍人,居门下,同心相爱。此二人家贫,无钱用以事将军家监①,家监使养恶啮马②。两人同床卧,仁窃言曰:“不知人哉家监也!”任安曰:“将军尚不知人,何乃家监也!”卫将军从此两人过平陽主③,主家令两人与骑奴同席而食④,此二子拔刀列断席别坐⑤。主家皆怪而恶之,莫敢呵。

①家监:官家,家臣。②恶啮马:凶暴咬人的烈马。③从此两人:使两人跟随。过:探望、探访。平陽主:即平陽公主,汉武帝姊,先为平陽侯曹寿妻,后嫁卫青。④骑奴:骑马侍从主人的家奴。⑤列:通“裂”,割。别:分别。

其后有诏募择卫将军舍人以为郎①,将军取舍人中富给者②,令具鞍马③、绛衣④、玉具剑⑤,欲入奏之。会贤大夫少府赵禹来过卫将军,将军呼所举舍人以示赵禹。赵禹以次问之,十余人无一人习事有智略者⑥。赵禹曰:“吾闻之,将门之下必有将类。传曰:⑦"不知其君视其所使,不知其子视其所友⑧’。今有诏举将军舍人者,欲以观将军而能得贤者文武之士也。今徒取盎人子上之,又无智略,如木偶人衣之绮绣耳⑨,将奈之何?”于是赵禹悉召卫将军舍人百余人,以次问之,得田仁、任安,曰:“独此两人可耳,余无可用者。”卫将军见此两人贫,意不平⑩。赵禹去,谓两人曰:“各自具鞍马新绛衣。”两人对曰:“家贫无用具也。”将军怒曰:“今两君家自为贫,何为出此言?鞅鞅如有移德于我者?,何也?”将军不得已,上籍以闻?。有诏召见卫将军舍人,此二人前见,诏问能略相推第也(13)。田仁对曰:“提桴鼓立军门(14),使士大夫乐死战斗,仁不及任安。”任安对曰:“夫决嫌疑,定是非,辩治官(15),使百姓无怨心,安不及仁也。”武帝大笑曰:“善。”使任安护北军(16),使田仁护边田谷于河上(17)。此两人立名天下。

①募择:征募选择。②富给:富足。③具:准备。④绛衣:深红色的衣服,汉朝宫中警卫所穿服装。⑤玉具剑:剑口和把柄用玉装饰的剑。⑥习事:指通晓事理。习:熟悉,通晓。⑦传:古书。⑧“不知其君”二句,和《荀子·性恶》“不知其子视其友,不知其君视其左右”语意相近。⑨衣(yì,义):穿。⑩意:内心。?鞅鞅:同“怏怏”,不服气,不满意。移:施予,给予。?籍:簿册。(13)推第:推举评价。(14)桴:鼓槌。(15)辩治官:辨别自己管理的官员。辩,通“辨”。(16)保:监护。北军:京城的卫戍部队。(17)河上:黄河岸边。

其后用任安为益州刺史,以田仁为丞相长史。

田仁上书言:“天下郡太守多为奸利①,三河尤甚,臣请先刺举三河。三河皆内倚中贵人②,与三公有亲属,无所畏惮,宜先正三河以警天下奸吏。”是时河南、河内太守皆御史大夫杜父兄子弟也③,河东太守石丞相子孙也④。是时石氏九人为二千石,方盛贵。田仁数上书言之。杜大夫及石氏使人谢⑤,谓田少卿曰:“吾非敢有语言也,愿少卿无相诬污也⑥。”仁已刺三河⑦,三河太守皆下吏诛死。仁还奏事,武帝说,以仁为能不畏强御⑧,拜仁为丞相司直,威振天下。

①奸:行为不轨。利:谋私利。②中贵人:皇帝宠幸的太监。③杜:杜周。父兄子弟:亲属。《汉书·杜周传》记载是他的两个儿子任此二郡太守。④石丞相:石庆。⑤谢:道歉,谢罪。⑥诬污:诬告玷污。⑦刺:刺举。⑧强御:强暴有势力的人。

其后逢太子有兵事,丞相自将兵,使司直主城门。司直以为太子骨肉之亲,父子之间不甚欲近①,去之诸陵,过②。是时武帝在甘泉③,使御史大夫暴君下责丞相④“何为纵太子”,丞相对言“使司直部守城门而开太子”。上书以闻,请捕系司直。司直下吏,诛死。

①不甚欲近:特别不想卷进去。近,靠近。②过:指使太子通过城门而逃。③甘泉:即甘泉宫,汉武帝建在今陕西淳化县西北甘泉山上的宫殿。④暴君:即暴胜之。

是时任安为北军使者护军,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①,召任安,与节令发兵②。安拜受节,入,闭门不出。武帝闻之,以为任安为详邪③,不傅事④,何也?任安笞辱北军钱官小吏,小吏上书言之,以为受太子节,言“幸与我其鲜好者⑤”。书上闻,武帝曰:“是老吏也⑥,见兵事起,欲坐观成败,见胜者欲合从之⑦,有两心。安有当死之罪甚众,吾常活之,今怀诈,有不忠之心。”下安吏,诛死。

①立车:停车。②节:符节。③详:通“佯”,假装。④傅:通“附”,附合,归附。⑤幸:希望。鲜好:指精锐的军队。这句话是太子所说。⑥老吏:老于世故的官吏。⑦合从:应和随从。

夫月满则亏,物盛则衰,天地之常也①。知进而不知退,久乘富贵②,祸积为祟③。故范蠡之去越④,辞不受官位,名传后世,万岁不忘,岂可及哉!后进者慎戒之⑤。

①常:常则,固定不变的法则。②乘:坐,居。③祟:鬼神给人的灾难,此指大的不可抵御的灾难。④范蠡:春秋末期,越国大夫,帮助越王勾践图强复国,消灭敌国。功成后,不肯接受赏赐爵位,离开越国,经商致富。后人常赞赏他功成身退得以善终的态度。⑤慎:千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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